一
我房間的窗戶是臨街的,當然,是在二樓,一個剛剛好的高度——與喧鬧的街有些距離,又不至于遠離人間。
不過,想要自欺欺人地隔離出完全自我的空間,也并非難事。把窗戶關上就行。看著偌大而明亮的玻璃窗外陽光漫舞,以及對面兩層樓房的房檐上隨陽光舞蹈著的青草,一切都悄然無聲,感覺極好。仿佛天地間只有我一人,外面再熱鬧也與我無關了。
其實,我的窗戶的隔離效果并沒有那么地好,聽不到外面的喧囂,還是因為耳邊的音樂繚繞。我喜歡在臥室這個小世界里放歌,讓歌聲剛好充盈整個房間,淹沒了我的耳朵,也淹沒了我的心。然后往那張有些班駁的黃色小圓桌前一坐,便放肆懷舊起來。
放肆懷舊?也許聽著好笑。但這確實是我有了好久的習慣。就像冬日里抱著個枕頭,往沙發里一坐,任由自己陷進去……
二
Yesterday once more…
常常放的就是這首歌,不厭其煩。就像聽著聽著就會看到姐姐,那時尚待字閨中的她,同樣不厭其煩。
那時,我現在用的這張小圓桌,是屬于她的,是她和媽媽一起買回來一星期幾次給學生進行一對一的英語補習時用的,而她是個歷史老師——就是為了幫補家計。想起來,心里有點泛酸。她還在上面備課,寫寫文字。而我用一張梳妝臺當書桌,都在如今這個房間里。我是她的室友。
“Everysha-la-la-la,everywo-wo-wo,stillshine:everyshing-shing-shing,everywordthattheysing,sofine…”這應該是這首經典中的經典了吧。許多人一輕輕哼起這個部分,別人就能恍然——“哦,是這首歌啊。”
姐會吹口哨。而且吹得極好。但她從不用口哨來演繹這首歌,確切地說是那最經典的部分,她只會哼這一部分。當她靠在房間里的大窗邊輕輕地哼起的時候,我總是忘了去看她那時臉上的表情,是否同我現在聽到這首歌時那樣哀傷。我總是忘了去給予,因為覺得她是那么強大,我愿意只做一只她翅膀下的小小鳥,愿意接受她的管束,她的教導。我總是忘了在某天起得比她早,看看隔壁的她的枕頭上是否有昨夜斑駁的淚痕。
我常在眼前恍恍惚惚地看到,收音機旁有一個小女孩,白白的皮膚上滿是小雀斑,恩,眼睛應該是褐色的。還很瘦,仿佛一捏就會碎。她靜靜地趴著,昏黃的陽光撫著她的長發……
她在等待著什么?那可是幼時的卡朋特?
是的,是卡朋特。她不是說她童年時最愛坐在收音機旁,默默地等著那首能讓她淚流滿面的歌嗎?
我不曾有過這樣的等待。但她是否想過,也有一個女孩,聽她微笑著唱這首歌是也會禁不住淚流滿面?
姐姐的歌聲并不似她的美妙。可是如果可以,我寧愿她還坐在這張小圓桌旁,自顧自地哼起這首歌。若是她眼角有淚,那我就輕輕為她拭去。而無須在這里,獨自傷悲。
可那個懷抱著出生在圣誕節的小男嬰的幸福婦人,還有當初的那份心情,回到她曾經的臥室,給她的妹妹輕輕哼起這首歌嗎?
也許不會。
難以想象那個美麗的女子,竟不懂她已是上帝賜予人間的天使,為了找回童年時瘦削的影子,早早地回到上帝的身邊。
于是成為絕唱。
姐姐只是嫁人了,可卻找不到從前的心情了。我也沒有機會為她,輕拭去眼角的淚。
惟有在卡朋特、憂傷的絕唱中,一遍遍找尋過去的影子。
不管它,日記本里發黃的爺上,濺起水藍色的花。
Just like before,it’s yesterday once more…
三
昨日如能重現,昨日這樣重現。
打開窗,重回人間,喧鬧撲面而來。
陽光不再漫舞,夕陽西下時,它就顯得是那樣的無力,掙扎著不愿離去,仿佛我的思念,一刻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