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隆冬臘月,飄雪紛飛。
千樹紅梅,傲立雪中,吐盡寒香。
紅衣白裘,女子臥坐梅枝之下,素手盈盈,捏著羊脂玉壺的盤龍把兒,就著壺嘴大口吞咽琥珀色的酒液。
梅香混著酒香,多情而剛烈。
有人自遠而近踏雪飛掠而來,內力不低。
她笑笑,卻處變不驚。
轉瞬間,一群黑衣客已飛至樹下,圍作一團。
“娘娘,請隨屬下等回宮!”
貳
娘娘。
世人通常稱我為驚瀾公主,或者郁妃娘娘。而我的名字則是郁震嵐。但真正能夠使這三個字具有一定實用價值的人卻不多。
郁震嵐,東國皇室明珠。因自小伶俐討喜,備受先帝寵愛,時常嘆惋我錯生為女子。
我記得我這樣答他:“生為女子又何妨,普天之下還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先帝聽后大笑,連連道:“普天之下,好一個普天之下!嵐兒真不愧是郁氏之女,雄心不可小覷!”
遂賜名震嵐,親封我為驚瀾公主。時年我九歲。
震嵐震嵐,多少剛烈、多少柔情。
而“震”字是東國皇室徽記一般的字眼。歷來只有國璽傳承之人才配擁有。譬如當時的儲君彰德太子郁震賢。而我只是一個尚不知輕重的稚齡女童,亦非中宮所出,何等的寵顧縱容!
連太子也不得不苦笑著勸阻先帝:“再任嵐兒這樣胡鬧,將來如何下嫁臣子之家?”
先帝一瞪眼,聲似雷震:“朕的嵐兒豈可下嫁?”
“不下嫁臣子,難道還一別千里,做和親皇后不成?”太子苦笑再苦笑。
“有何不可?難道我郁震嵐還不配做一國之后?”那樣嬌縱那樣自信的答案,好似天下在我手中。
叁
天下有很多事我們是無能為力的。譬如我遇見他。我深信這世間有許多人不愿我遇見他。例如他、例如璇璣、例如我的皇兄。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孽緣啊!
可是,仿佛命定、仿佛詛咒、仿佛印記,他就這樣來到了我十三歲的那個春天里。
中渚國太子為奪回璇璣,向偶遇的東國貴族少年求援。
他哪里知道這一身華貴騎裝的少年其實是東國赫赫有名的長公主驚瀾。他又哪里知道這少年漆黑如子夜,幽深似寒潭的眸中,流轉著怎樣華美而耀眼的光彩。他眸中的專一深情,是她十三年來唯一僅見,宛若至寶。
少年輕慢的答:“我若說‘不’呢?”
他竟沖動地許諾:“我若以此為憑,許公子一件事呢?”
他錯過了我眼中的流光異彩。他的情急無奈,我的天賜良機:他竟許我蟠龍血玉佩。中渚東宮信物。
我相信他已瘋狂。
我亦相信,我已為他而瘋狂。
我答應了他。為他帶回那絕世的美人,璇璣。
他只顧謝了我,擁了璇璣辭別而去。
他不知我之前曾動過怎樣的念頭,亦不知我將作如何打算。
我曾搭箭張弓欲射殺璇璣,意圖少一名勁敵,只因皇兄阻止才留得她一條性命。我更預備侵入他的生命,與他,共度今生。
這一刻,他來不及領悟我對著他的背影喊出的那句話。
“公子,此地名叫十里坡!”